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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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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4

五平寺,暖陽當空,驅散了晨間的薄霧,金色的陽光灑在新冒出頭的嫩葉上,鮮活燦爛,一副春日好風光的模樣。

但柯九的心情卻相當糟糕。

因為他們二十多個人找了一個多時辰,搜了整整三遍,就差把五平寺的地皮刮一層了,可還是什麽都沒找到。

找了一次又一次,衙役們心裏也漸漸有了怨言,幹活都不積極了,一個個磨磨蹭蹭的,就等著大人發話回去。

柯九擔憂地看向背對著陽光站在大殿門口,形單影只的陳雲州,心裏忽然覺得堵得慌。

這會兒最難受的恐怕是大人吧。

別人不大清楚,但他跟在大人身邊,親眼看著這段時間大人東奔西走,為這個案子付出了多少心力,如今好不容易尋到突破口,可最後卻還是一場空,這如何能讓人不沮喪。

柯九走過去,小心避開陳雲州拖在地上的影子,站到他身後,輕聲說道:“大人,您坐一會兒,小的去給您泡杯茶吧。”

“不用。”陳雲州的聲音很平靜,他背著雙手,擡頭仰望著大慈大悲的菩薩,緩緩開口,“這兩尊佛像還沒搜過吧?”

前後殿都搜過了啊,柯九正想回話就又聽陳雲州說:“帶幾個人查查佛像是否空心,底座下方有沒有密室!”

這個倒是沒查過,柯九連忙道:“是。”

他點了幾個人,同時行動,將兩尊佛像仔細檢查了一遍,但結果仍然不盡人意。

柯九從香爐下面爬了起來,拍掉手上的灰塵,沖陳雲州搖了搖頭:“大人,沒有。”

陳雲州瞇起眼,目光直視著佛像慈悲的雙眼:“沒有嗎?莫非真是我搞錯了?”

可不應該啊,要是慧心師徒真的什麽都沒做,不心虛,那他們為何要否認認識苗阿芳?還有,慧心大師的手又是怎麽回事?

柯九見陳雲州想得入神,安靜地站在一旁候著。

少許,外面忽然傳來一道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大劉匆匆跑了進來,拱手作揖:“大人,下面盯梢的兄弟傳來消息,慧心大師他們回來了,現在快到山腳下了。”

“什麽?他們不是去了龐家做法事嗎?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柯九著急地問道。

大劉搖頭:“這個小人也不知道。對了,九哥,慧心大師他們不是自己回來的,他們身後還跟了一群扛著鋤頭、拿著鐮刀繩子的百姓。山下的兄弟正在打聽,弄清楚了會再派人上來稟告。“

柯九嚇了一跳:“大人,小的去看看。”

請示了這一句,不等陳雲州開口,他便像只兔子一樣飛快地竄出了大殿,跑到外頭的山崖邊往下望去,果然,大劉還真沒誇張,山腳下烏泱泱的一大群人往這邊趕,那隊伍恐怕有好幾十丈長。

這是怎麽回事?

不等他想明白,一個盯梢的衙役氣喘籲籲地爬了上來,一屁股坐在地上:“打……打聽清楚了,不知哪裏傳出的謠言,說是五平寺遭了賊,那些百姓都是來幫慧心大師抓賊的!”

柯九和大劉面面相覷。

今天就只有他們這一撥人上了山,這賊不會指的是他們吧?

不行,得趕緊將這事告訴大人。柯九轉身便看到了陳雲州挺拔的身影站在不遠處,他連忙焦急地地指著下方說:“大人,您瞧山下……”

陳雲州臉上露出今天上山以來的第一個笑容:“不用說了,我看到了。柯九,大劉,你二人各自帶一隊人馬,去把五平寺的後山給我好好地搜一遍,搜仔細了。”

柯九詫異地看著陳雲州:“可是,大人,他們都要上山來了,咱們……這……”

陳雲州淡定地說:“怕什麽?天塌下來我頂著,你們只管去搜。”

若說陳雲州先前還對自己的猜測產生過懷疑的話,那在看到山下烏壓壓的人群時,陳雲州的信心又回來了。

若不是心虛,慧心為何會丟下做到一半的法事,帶這麽多百姓上山?

現在他無比肯定,五平寺一定有問題。

這份底氣,是慧心給他的。

慧心現在這番表現,在陳雲州看來不過是虛張聲勢,色厲內荏罷了。

寺裏已經搜過這麽多遍了,也沒再搜的必要,陳雲州轉身回去,吩咐江平:“讓大家都停手。”

餘下幾名衙役聞言松了口氣,不是他們不想找,而是每個角落都找過了。

另一邊,慧心師徒帶著一大群百姓浩浩蕩蕩地爬上了山,一到山頂,福元就看到了大開的寺門,立即尖聲喊道:“看,果然是進賊了,我們下山時明明將門鎖了。”

“走,抓小偷!”

人群中不知誰喊了一句,惹得群情激昂,百姓們一窩蜂地扛著鋤頭鐮刀越過慧心師徒三人就往五平寺沖。

可剛沖到門口便見一群衙役簇擁著陳雲州出來。

見到穿著黑底紅邊,胸口印著個大大“衙”字長袍,腰間別著大刀的官差,激情上頭的百姓總算是冷靜了下來,往後退了兩步,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不知所措。

咋回事?不是說進賊了嗎?怎麽變成了差爺。

福元也看到了陳雲州,頓時恨得牙癢癢的:“又是你,姓徐的,昨天險些害得我師父摔倒,今日你又帶了官府的人來撬鎖,我們五平寺哪裏得罪了你?別以為你帶了人來,我們就怕了你,今天你要不給我們一個交代,我們去官府找大老爺要個說法。”

陳雲州淡淡地瞥了他一記,旋即收回目光。

“大膽,我家大人查案,還需向你個和尚稟告不成?”江平拔出雪亮的刀,“來人,將這蔑視大人,出言冒犯大人的和尚抓起來,打十個板子!”

福元震驚極了,指著陳雲州:“你……你,你不是姓徐嗎?”

人群中有少數人見過陳雲州,立馬說道:“不,不是,這是縣衙新來的大老爺。又俊又年輕,聽說還是個狀元。”

福元嘴巴張得有鴨蛋那麽大,徹底傻眼,直到兩個衙役過來拉他,他才回過神來,連忙替自己辯解:“我,我不知道……”

旁邊的慧心大師這時也已經聽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原來昨日來的不是徐舉人,而是廬陽知縣。知縣微服私訪,今日還帶人搜寺,必定是他哪裏露了破綻讓對方抓住了,看來這地方不能再呆了,唯今只有盡快打發了這幾人,收拾細軟跑路。

慧心大師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貧僧見過陳大人,貧僧這徒兒不知大老爺身份,冒犯了陳大人,此乃貧僧教徒無方,這十個板子就讓貧僧這當師父的替那不爭氣的徒兒受了吧。”

說完,他脫去了袈裟,交給旁邊的福青,然後蹲下身,摸索著就要趴下。

這一舉動震驚了所有人。

福元更是感動得兩眼泛淚:“師父,不可。徒兒之過,怎麽能讓師父替徒兒受罪呢?”

說著,他幹脆利落地趴在地上,目光倔強地仰視著不遠處的陳雲州:“要打就打小僧,此事跟我師父無關!”

這番師徒情誼感動了不少圍觀的百姓。

陳雲州不用看便知道,不少百姓恐怕對他不大滿了,只是懼於官府的威嚴不敢表達罷了。

好個慧心師徒,這是要把他架在火上烤啊!

可惜,他陳雲州素來軟硬不吃,這頓板子他打定了。

無視了這師徒二人的惺惺作態,陳雲州微擡下顎,輕描淡寫地吐出兩個字:“動手!”

衙役當即拿起棍子啪啪啪打在福元身上。

一下一下又一下,打得福元額頭青筋突起,手死死抓住地面,指甲都抓入了泥t土中。

有些心腸軟的看不得這一幕,紛紛提起袖子掩住臉,還有些五平寺的忠實信徒心疼得開始抹眼淚。

十棍打完,福元痛得臉色蒼白,額頭上冷汗如豆,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福青連忙去將他扶了起來:“師弟,你沒事吧?”

福元咬牙,擠出兩個字:“沒事。”

他這副“堅強”的模樣更讓人心疼了。

慧心大師雖然看不見,但耳朵還沒聾,他側頭面向徒弟,面露痛苦之色,但言行還是極為克制有禮:“阿彌陀佛,陳大人今日帶官爺們到五平寺可是為了昨晚您說的苗家姑娘失蹤一案?”

陳雲州點頭:“沒錯!”

慧心大師微微側頭,面向陳雲州:“阿彌陀佛,陳大人有什麽需要貧僧師徒配合的,大人請直言。若是大人懷疑苗阿芳在寺中,大人盡管帶人搜,便是拆了這五平寺,貧僧也絕無二話!”

他這番“通情達理”的話頓時激起了民憤。

陳雲州才到廬陽不到一個月,即便是縣太爺又如何?百姓心裏並不服他。

可慧心大師就不一樣了,這可是他們本地有名的高僧,經常做善事,慈悲為懷,名聲極好。

大家會相信誰還用說嗎?

他們礙於官府的威嚴,不敢頂撞陳雲州,可還是忍不住為慧心師徒說話。

“大人,五平寺是佛門清凈之地,怎麽會有女子呢?您想必是被人蒙蔽了吧。”

“是啊,陳大人,慧心大師,福元師傅、福青師傅都是極好的人,咱們時常來上香,這寺裏有幾個人咱們都看著呢。”

“對啊,這要有大活人藏裏面,咱們肯定早就發現了。”

“今天官府大張旗鼓地帶著人到寺裏搜姑娘,這事要傳出去,人家還怎麽看五平寺啊。”

……

雖未直說,但話裏話外還是在指責陳雲州冤枉了好人。

江平意識到風向不對,冷著臉解釋:“失蹤的苗阿芳、馬小雲等人都是五平寺的常客,苗阿芳失蹤前更是有人看到過她出現在五平寺,還與慧心大師單獨說過話,而慧心……”

“這也不能說明什麽吧?咱們這裏誰沒來過五平寺上香,是不是哪天咱們突然死了,官府也要怪到五平寺頭上?”

“就是,慧心大師一心向佛,慈悲心善,這十裏八鄉,誰不知道啊?你們這樣貿然帶人上山搜查,傳出去,豈不是汙了慧心大師的清名?”

……

有人帶頭,想著法不責眾,大家膽子也大了起來,直接為慧心師徒鳴不平。

慧心聽著左右前後全是替他說話的聲音,心裏不禁有些得意,縣太爺又能奈他何?

心裏囂張,慧心面上卻是一副卑微平和的模樣:“阿彌陀佛,陳大人也是破案心切。只要能破案,找到失蹤的姑娘,貧僧沾上些許汙名又如何?正所謂清者自清,諸位施主相信貧僧即可。”

好大一朵大白蓮,他這哪是在替官府說情啊,他這分明就是火上澆油。

果不其然,圍觀百姓的情緒更激烈了

一個讀書人打扮的青年站了出來,拱手作揖,為慧心打抱不平:“陳大人,慧心大師慈悲為懷,平日裏積德行善,是廬陽有名的善人。您帶人無故搜查五平寺壞了慧心大師的名聲,學生會如實稟告知府大人。”

這應該是個有功名的讀書人。

讀書都讀傻了,人雲亦雲難成大器。

陳雲州看都未看他一眼,只是對激動的百姓說:“大家稍等片刻,便見分曉。”

拖了這麽久,柯九他們應該也快把後山搜完了。

“敢問陳大人還要等多久,福元師傅身上有傷,不宜久站。”那讀書人又說。

旁邊的百姓紛紛跟著附和:“是啊,福元師傅身上的傷可不輕,又不能坐,只能回屋躺著!”

……

見火候差不多了,慧心大師適時表示:“陳大人,小徒身體不適,今日你們已經搜過寺裏了,能否先讓小徒進去歇息。改日官府若還要來寺中搜查,貧僧絕無二話。”

這要求合情合理。江平有些扛不住,偏頭望向陳雲州,征詢他的意見:“大人,寺裏都搜過了,今日不若先回去吧。”

陳雲州氣定神閑地說:“急什麽?再等會兒!”

他相信自己的判斷。

但他這態度卻激怒了慧心大師的忠實信徒。

先前那讀書人從人群中站出來,拱手質問:“陳大人堅持要查五平寺,查了一遍猶不夠,敢問大人手裏可有證據?若沒有,這就是誣陷!”

不少人盯著陳雲州,眼神極為不善。

江平大駭,擋在陳雲州面前,手按住刀柄。

雙方劍拔弩張,一觸即燃。

就在這時,後山突然傳來一道欣喜的聲音:“大人,找到了,找到了……”

大家循聲望去,只見一衣服上染了不少青色草汁,臉有些花的衙役飛奔過來,邊跑邊喊,手舞足蹈:“大人,我們在崖邊發現了一個很隱蔽的山洞,九哥吊著繩子下去,發現裏面有個姑娘,好像就是苗阿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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